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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教育的工作,总是有时间,有机会,可以进入他人的世界,体验一个生命的状态,观察他的人生轨迹,从中感慨人性的复杂与与人生的艰辛。
她走到我的办公室,完全是由于听家长的朋友说,有这样一个老师,还算不错的样子,就带着自己的困扰来到了这里,开始了一个生命的叙述。
她是上海人,年近四十,一身朴实的妆扮,在流行的上海,这样的女性还真的不多。表情上,感受到一种矜持,一种自尊,一种严格的自我要求。
她不太爱说话,主动意愿不强。只是含蓄的看了我一下,然后笔直的坐在我的对面,一脸的茫然。
她没有化妆,面容相对姣好,给人一种清秀的女人气质。双手放在包上,而包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,整个身体比较硬,有一种良好教养的感觉。
好吧,既然他不太愿意说,那我就问问吧。我就问她,你是怎么知道我的。
然后就说了一些客套话,切入正题,开始了她的描述。
她很小的时候,就非常的要强,父母在上海是一个高知的家庭,对自己的教养非常严格。为了不让父母指责,她从六岁起,就学会洗衣煮饭,不给父母添麻烦,做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女儿。
这样的成长,这样的家境,她在上海相对平稳的前行,学校是三好生,老师喜爱,同学嫉妒。进入大学,依然优秀。
大学毕业后,在一家工作单位工作,待遇一般。她喜欢上了一个来上海打工的外地男子,没有学历 ,也没有能力,她不知道怎么了,就这样爱上了。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,就跟他一起结婚生活了。
婚后的生活,很不开心。他经常有家庭暴力,动辄打孩子,打自己。她只能默默忍受,婚姻是自己选择的,孩子是两个人生的。
实在忍受不了了,就在孩子六岁时,她坚定的离婚了。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,在上海,过着辛苦的生活。
她做了一个决定,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,自己一个人养育孩子,自己不再恋爱,也不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。
父母毕竟还是心爱自己的女儿,默默的接了他们两人回家。一个三代四口之家,就这样,在全心全力拉扯孩子的日子中,慢慢的纠缠在一起。
父母心疼女儿,女儿心疼儿子,父母已经退休,时间就全部放在了孙子身上。单身妈妈,就一个人,打两份工。艰难但还算顺利的生活中,孩子也在全家人的爱护之下,一天天成长。
话说到这里,大家似乎听不出所以然。其实,最重要的在后面。
按照她的设想,她的辛苦的付出。为了孩子,为了家庭,她不成家,不谈恋爱,不与人约会,一切只为一个中心,就是孩子。而且在她的身后,还有两个老人,自己的父母,也是全方位的帮助着自己,爱护着孩子。
按照她的设想,孩子会坚强并懂事。她还记得自己打工时,孩子为了省点钱,步行很远给自己送饭,然后再步行回家,一切只为省一点钱,减轻妈妈的压力。
按照她的设想,自己这样的坚强,自己这样的努力,孩子应该会更加的坚强,更加的努力。应该好好的体谅父母,心疼家人。努力学习。为了母亲,让母亲开心。
而事实正好相反,孩子在小学开始,就出现了严重的逃学,厌学,最后不去上学,天天在家里玩游戏,天天在家里上网,任何人不能说,任何人不能问,否则,就是争吵,甚至打骂。对于妈妈,外公外婆的辛苦,完全置之于脑后,眼中只有网络游戏。
她问,谭老师,我做错了什么,上天给我这样的报应。
她问的时候,我感觉她很痛苦,但没有眼泪,表情僵硬。我想,她应该是哭干了所有的眼泪。我就问,你很难过吗,你很难受吗,你是不是压抑自己的情绪,其实,你可以放下自己,可以痛哭一次,只要你愿意。
她说,我已经不会哭了。我已经很久不哭了。我必须坚强,我只能坚强。
而且她说坚强的两个字时,牙齿分明在用力,面部很硬。
我沉默了。
她的重心只有一个,就是孩子。而她不知道,孩子是生活在一个家庭中,孩子是来自于父母,带着父母的记忆的。在这个单亲的家庭中,这个孩子并不缺乏爱,相反,爱的过多,也爱的过度了,我想爱成了一个负担,任何一个孩子,无法承受来自三个人的全部的爱,或者说是病态的爱。所以,孩子在爱的压力下,慢慢的放弃了挣扎,放弃了成长,放弃了独立。最后,他成了爱的牺牲品,他成了爱的婴儿,以一种任性的方式生活在爱的牢笼里。
妈妈应当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,所以,她会在发现孩子脱离自己控制轨道的第一时间,会更加用力的拉住,甚至是抱住孩子,不允许他这样,不允许他那样。所以,形成一个恶性循环,一起在挣扎中痛苦。
她问我,我应该怎么做?
我说,你的问题太复杂,我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好,才能让你的孩子听你的。
我给你一个建议吧,如果可以,我想,你需要一个爱人,一个可以分担你压力的男人,一个可以让你不再担心,不再恐惧的男人,一个可以让你组成一个完整家庭的男人。我想,你需要一个圆满的爱,一个圆满的结局。
她默默无言,我也默默无言。沉默中,她坚定的摇了一下头,我也暗暗的吧了一口气。
我知道,她没有听进去,我知道,她还活在自己的坚强里。
如果坚强是你的选择,那么,你的坚强,是给谁的。
如果坚强是你的追求,那么,你的坚强的代价是什么。
如果你真的坚强,那么,为什么,你活得这样累。
如果你真的坚强,那么,为什么,没有一个好的结果。
如果。。。。。。。
有时候,我觉得,心理咨询这个行业是无能的。你可以看清很多问题,但当事人却看不清。你帮助当事人看成清了,他会说谢谢,然后依然故我的生活。
我见过太多的人生的故事,我想我不能再沉默了,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,并品味人生百态,我想,让大家从中得到自己的领悟。